方夏

·与他相遇的那一天·
 
故事要从他的眼睛讲起。
 
那天，作为转校生的史蒂夫罗杰斯，在新学校的第一节课上，便光荣地迟到了。
 
迟到并不是史蒂夫一贯的作风，只怪那天学生办公室前的队伍排得太长。而好容易在办公室领到课表后的史蒂夫，又发现这所寄宿高中根本就是个迷宫。他跑东跑西，询问了两位同学之后，才终于找到了第一节课的教室。
 
“E208，E208……”再三确认了教室门口挂的门牌号后，史蒂夫才敢松了口气站定，抚着胸口调整呼吸。等到自己终于不再喘得那么厉害后，他在外套上抹了把汗，做了两个深呼吸，轻轻推开了教室的门。
 
“老师好，抱歉我迟到了，请问——”
 
“后面那位男同学！”
 
刚进门的史蒂夫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抖，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他定睛一看，面前这位西装革履，发际线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高的中年男教师，此时正深皱着眉，单手向前伸，指着教室后排某处。史蒂夫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看过去，只能看到课桌上的一团深棕色短卷发。
 
“后面那位男同学！起立！”这声过后，那团卷发依旧软软地铺在课桌上，一动未动。史蒂夫看着老师在讲桌上翻出了一张表，眼神上下一扫后，“啪”一声将那张表砸回到了讲桌上，“托尼斯达克！起立！”
 
教室最后一排的那团毛绒绒终于有了动静。史蒂夫看到那团深松色的卷发慢慢地从桌子上抬起，接着看到了额头，眉毛，然后是眼睛。
 
那双眼睛先是眯成了一条细长的缝，浓密又卷翘的睫毛盖在眼眶上，懒惰地抖动了两下，之后缓缓舒展开来，露出了大大的瞳仁。那瞳色极难形容，像是巧克力，像是蜂蜜，像是琥珀，又像是焦糖——像是用自己用画笔永远调不出的颜色。那双眼睛因为倦意还微微闪着水光，纯净又过分美丽了。
 
于是早在喜欢上那个人之前，史蒂夫就先对他的眼睛一见钟情。
 
“就是你，起立！”
 
名叫托尼的男孩应声站了起来，伸手理了理混着汗水粘在额前湿漉漉的碎发：“我起立了，然后呢？”
 
“然后？”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抬高了嗓子问，“然后你上来，把我正讲的这一题的答案写到白板上！”
 
“哦，”男孩懒洋洋地应了一声，瞥了一眼投影在大屏幕上的课件，“讲到第几题了？”
 
“笔在这，上来！”男教师根本没有理睬男孩的问题，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白板笔，朝男孩举着。
 
“老师，胳膊被我压麻了，握不了笔。”托尼显得理直气壮。
 
“下面的同学不许笑！托尼斯达克！上来！”男教师坚持道。
 
后来，每当史蒂夫回忆起与托尼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时，时常想自己应该感谢那门课的任教老师——菲尔寇森，即使 他的严厉让自己在余下的高中生涯吃了不少苦头。但就因为寇森对学生的严厉要求，才让托尼成为了在新班级里，第一个对史蒂夫讲话的人。
 
“同学，帮个忙，”托尼硬着头皮走到白板前，拿起笔，歪歪扭扭地勉强写下第一个数字后就放下笔，求助于离他最近的同学，也就是史蒂夫，“你也看到了，我胳膊麻了写不了字，而——”托尼用眼神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寇森教师，撇撇嘴。
 
“可我——我是新来的……幻灯片上的题，我不会做。”史蒂夫嗫嚅着。他当然很想帮助这个漂亮的男孩，只可惜自己力不从心。
 
“我知道，没关系，你拿着笔，我说着，你来写。”托尼小声说道，对他眨了眨眼。
 
于是在托尼的口述下，史蒂夫把幻灯片上正放映的五道题用三分钟时间写了下来。
 
“我只让你写正在讲的那道题！”
 
站在托尼身后的史蒂夫被寇森的这一声吼吓了一跳。他缩在托尼的肩后，默默地替托尼担心。史蒂夫瘦瘦小小的，个子还比托尼矮一点。当他抬起头时，鼻尖会微微蹭到托尼后颈的皮肤。
 
“我只用了一道题的时间。”史蒂夫听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平稳的回答。
 
听到这句之后，寇森本想开口再训斥几句，但又只是叹了口气，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，低声命令托尼回到他的座位上，专心听讲。之后将眼神移向了史蒂夫。
 
“老师您好，我是这学期新转过来的同学，我叫史蒂夫罗杰斯，”史蒂夫连忙态度恭敬地自我介绍，“请问这是‘基础代数与几何’的课吗？”
 
“嗯，找个位子坐下吧。”寇森说着，在学生名单上记下了史蒂夫的名字。史蒂夫转身一眼便找到了托尼。托尼坐在教室的后排，周身一圈的位子都是空的。于是史蒂夫便迈着步子走过去，坐在了他的旁边。还没坐稳，前排的同学们就一个个扭过头看着他，表情古怪。
 
“怎么了？”史蒂夫小声问。
 
托尼扭过头看了他一眼，没有说话。史蒂夫这时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是几人成堆坐在一起，除了托尼和自己之外，其他的同学都集中地坐在教室前排。
 
“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后面？”史蒂夫边从书包里拿出笔袋和本子，边侧过头对着托尼问道。
 
托尼听后只是耸了耸肩，注意力全在白板左侧投影在大屏幕的幻灯片课件上，甚至没有转过头看史蒂夫一眼。史蒂夫盯着托尼的侧脸看了一会，没看出表情，眼神却不一会全被他眨眼时带动的卷翘又浓密的睫毛吸引了过去。
 
托尼察觉到这过分长久的注视后，扭过脸皱着眉看着史蒂夫。
 
“抱歉。”史蒂夫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，看向前方的幻灯片，顺便也收回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——尝试着收回。
 
“嘿，我是新转来的，这堂课的寇森老师这么凶吗？”
 
“嗯哼。”
 
是不是打扰到他听课了？史蒂夫有些自责地想。于是史蒂夫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转向幻灯片，心猿意马地听着老师的授课。等到老师安排同学们计算习题时，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向托尼抛出话头。
 
“感觉……很难的样子，你都听得懂吗？”
 
“嗯哼。”
 
然而托尼即使已经完成所有的习题，却依旧只是冷哼一声作为回应。
 
难道他不习惯在上课时间聊天？可是按照自己刚进教师门他趴在课桌上睡得死熟的架势来看，他并不像是严格遵守课堂纪律的人啊。史蒂夫紧紧握着手中的铅笔，在本子上演算着看似根本解不出的题。
 
也不知是因为什么，平日里在史蒂夫眼中无比难熬的数学课，今天却过得别样地快。寇森宣布下课的那一秒，托尼就拎着早早收拾好的包站了起来。在托尼走远之前，史蒂夫赶忙大声叫住他：
 
“等一下，托尼，我叫史蒂夫，希望接下来的几年里我们能好好相处。”
 
托尼的脚步顿了顿。他侧过头来，瞟了史蒂夫一眼，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，便又扭回头去，一个人走远了。
 
史蒂夫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，现在他有点明白为什么没有人坐托尼身边了。但他很快又安慰自己，起码托尼为他停了一下不是吗？并且，史蒂夫有种感觉——这个拥有一双漂亮眼睛的男孩，绝没有他所表现出的那么冰冷。而托尼此时的冷漠，也不会影响自己想要更加接近他的渴望。
 
“嘿，新来的伙计，劝你一句，离托尼斯达克远点。”走出教室门后，一个男同学故意撞了史蒂夫的肩，之后靠近他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。
 
“为什么这么说？”史蒂夫仰起头，瞪着他问。
 
“你之后会明白的。”那名男同学朝史蒂夫丢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。在史蒂夫来得及说什么之前，便溜得无影无踪。
 
史蒂夫皱着眉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，心中泛上一丝不悦。但比起那个看上去不太友善的男同学的观点，史蒂夫更相信自己的判断。
 
上帝也好像被自己的执着打动了一般，史蒂夫在第二节课迷路的路上，看见了转角处的托尼。他大喊了一声托尼的名字，但托尼却好像没有听到，接着向前走着。
 
“托尼！托尼！等我一下！”
 
史蒂夫边快步向前跑，边喊着。距离近到他终于能够引起托尼的注意时，史蒂夫才停了下来，弯着腰扶着膝盖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 
托尼转过身看着史蒂夫，这次在他的“嗯哼”发出来之前，史蒂夫先爆出了一阵猛咳。
 
“你没事吧？”
 
托尼两步走到史蒂夫身侧，抬起右手准备拍拍史蒂夫的背，而后又犹犹豫豫地停在半空，却没有收回。这时，史蒂夫又重重地咳了一声，托尼皱起了眉头：
 
“喂，你怎么了？”
 
托尼的手终于落在了史蒂夫的后背上，这个可怜的金发豆芽菜，听起来都要把内脏吐出来了。
 
“没、没事，我身体素质不好，刚刚跑——跑得太快了，”史蒂夫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力量，瞬间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闷痛减轻了一半。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瓶矿泉水。史蒂夫仰起头，看着向自己伸着手的男孩笑着摇摇头：“不用了，谢谢，我休息一下就好了。”
 
“我没喝过，新买的。”托尼说道，拿着矿泉水的手又向史蒂夫靠近了一点。
 
“不，我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——”
 
“磨叽什么。”托尼打断史蒂夫，将水塞到史蒂夫的手里。
 
果真，就知道他是一个温暖的人。史蒂夫笑着，心里暖洋洋的。
 
“叫我干什么？”托尼看史蒂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，也不再咳嗽了，便收回了自己拍在史蒂夫背上的手，向旁边退了一步，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。
 
“没什么，这个学校的教室太难找了，什么ABCDEF区，我找了半天了，都没找到这个，A，这个A——”史蒂夫从书包里掏着课表。
 
“A25？”托尼抢先问，“你下节课也是英国文学？”
 
“啊对对对。”史蒂夫点着头。
 
“那跟我走吧。”托尼说完就先转身向前走去，史蒂夫连忙背好书包紧跟在托尼身后，走着走着就一步一跳的。
 
“你——”听到身后传来的鞋子与地板的摩擦声，托尼转过身，看到了一脸傻笑的史蒂夫后，眉头皱得更紧了，“——确定自己没事吧？”。
 
“没事，没事。”史蒂夫连忙调整好了自己的步子，安静规矩地跟着托尼走，只是脸上傻兮兮的笑容怎么也无法褪下。
 
托尼挑了挑眉转过身，继续向前走。他摇了摇头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勾起。

TBC
今天面基了这篇的beta reader裸鸡鸡@洛姬